还有个要处理,陆渊蹙眉:“你找我?”
按理来说,抓鬼这差事他交给了手下的将,可偏对面这姑娘手上红绳发的光引人注目,第一回他能救下她也是看到了这通天的红光。
清殊点点头:“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陆渊狐疑:“何事?”
清殊:“我见到了一个魔物。”
见陆渊没再靠着墙,而是朝她走来,她知道猜对了。
那个魔物存在于世上残害众生,陆渊身为武神怎么会不知情。
清殊:“那魔物有双阴森森的绿眼,发出的光似是能将人射穿。”
“你怎么见到的?”陆渊已至她面前。
清殊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他沉思了片刻,垂眸与清殊的视线交错:“你就当从未见过,这事不是你一凡人能插手的。”
“你们也不知那魔物的真身?”刚才她说的时候,陆渊也问了一句,问她看清了那魔物长什么样没有。
陆渊不答,清殊更确定了,缓声道:“我只看见过它的眼睛,可季瑛不同,季瑛被它所杀,定见过它的全貌。”
陆渊漫不经心笑:“你想做什么?”
“带我去找季瑛。”清殊抬眸看陆渊,季瑛死了定成了鬼,人找不了鬼,神才能找鬼。
神仙不接:“我为什么非要带上你?”
清殊又道:“你想知道那魔物的真身,就得找到季瑛,只有我能让她开口。”
她有私欲,她想再见见季瑛,哪怕是鬼魂。
陆渊低头眼里漫开一层笑意,复又抬眸:“与神同谋,有胆量。”
又道:“听好了,世上分三界,仙灵界,鬼阴都,还有你们所说的人间叫黎安州,仙灵界统管三界,季瑛的鬼魂在丹霞是找不到的,只能去鬼阴都。”
人死之后会变成鬼魂,他在丹霞布了五将收鬼魂,绝对不可能有游魂。
“那就去。”清殊的手在身侧握拳,顿了顿,“鬼阴都。”
陆渊轻哼:“真不怕?”
“不怕。”
皉虎一步可跨百里,不出一炷香就到了骸鸣山。
鬼阴都与黎安州有三通处,其中一处便是骸鸣山,这山处在黎安州箜荑城边界处,丛林迷瞑,瘴气如烟,遇风发出的声音如千万具骸骨互撞作响因此得名。
玄穹之上,清殊整个人都趴在皉虎背上,牢牢抓着它那细如针丝的皮毛,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还有那神偶尔的笑声。
陆渊长腿一跨下了虎,却见清殊还在皉虎上缓着劲。
于是歪头打趣:“皉虎爱臭美,你再扣它的毛,它咬死你可不怪我。”
皉虎身形高,清殊小心翼翼得挪动着身子,陆渊蹙眉,暗骂了句磨磨唧唧,上前抓过她的手腕,让她借力下了虎。
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银簪子递给清殊:“活人进不了鬼阴都,这是锁灵簪,戴上它,你就变成鬼了,还有进去之后,你那红绳就没用了。”
清殊点头,将头上原本送给季瑛的那支木簪子取下,换上锁灵簪,闪过的那一瞬面容,容色晶莹如玉,黛眉下清目动人,唇色朱樱一抹,乌发垂落及纤腰平添一抹柔情绰态。
陆渊将眼神挪开,走在皉虎身边伏身低语了几句,皉虎便向空中跃飞而去。
“那你呢?”清殊问。
陆渊微扬下巴,傲然道:“谁敢拦我?”
两人虽然拢共没说过几句话,但对于陆渊这样恃才謇傲的行径和话语,她已算习以为常了。
直接忽略,指向某一处:“那就是通口吧。”
通口处有一个幽深的暗紫旋涡门,门前排满了鬼魂。
陆渊和清殊择了旁边一小道来到了门前,加入了队伍。排在他们后面的是一对年迈夫妇。
那老媪拍了拍清殊的肩膀,主动搭话:“你们是怎么死的啊?”
清殊微微笑,张嘴就来:“我是溺死的。”
那夫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陆渊,用眼神将陆渊全身上下谴责了个遍。
陆渊扯唇,又是无奈又是莫名其妙。
老翁开了口,语重心长:“你既为人夫,怎能让夫人遭这罪呢?”
闻言,清殊正打算开口解释,就听见旁边人不咸不淡答:“是啊,所以我便随着我夫人来了。”
那老翁一听,连连点头:“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我也是随着我这老婆子来的。”
老媪甜甜一笑,跟桃李少女似的。
清殊附和着笑了一会,转头悄声问陆渊:“你怎么应下了?”
陆渊:“让你有个夫君,免得你被色鬼盯上。”他又补一句,“色鬼最爱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清殊沉吟了一会,道:“怎么鬼阴都没派鬼出来迎你这位大神?”
他神色冷淡:“鬼阴都那群阎王近来对仙灵界怨气很大,不恭迎神。”
实则是他隐了气息,要是让那群阎王知道他来鬼阴都了,只怕鬼阴都就要闹翻天了。
麻烦。
两人穿过了那暗紫旋涡门通口,却又见另一副光景。
鬼阴都的空呈黤黕色,紫极光在其中以柔美之态蔓延葳蕤,落下的瞬间似瀑泉一般宏伟,又似游纱一般轻柔,将底下的热闹非凡的鬼市罩在一层虚幻梦境之中。
鬼阴都并不如黎安州传得那般骇人,鬼市甚至比人间集市更繁盛,小摊小贩比比皆是,各类商铺一应俱全。
两人沿街走着,陆渊不时向清殊普及鬼阴都。
清殊也大致了然了,鬼阴都不分昼夜,五殿五位阎王五位殿下,殿下为阎王的后代。人若要往生需经过五殿的审判登记造册,若人生前没做恶业,第一殿审判后可直接送入五殿,饮孟婆汤,入往生池。
若人生前有恶业,便会经过后三殿的审判受地狱之刑以抵罪行,而后再送入五殿按恶业轻重决定入往生池或投畜生行。
“鬼魂入都后只能有十五日缓期,十五日一过便由鬼吏带去受审判,但却有例外,若有阎王准予,鬼魂可永久以鬼魂形在鬼阴都存在。”
换言之,季瑛是在五日前死的,只有十日期限找她,一旦被鬼吏盯上,事将败露。
“姑娘姑娘,来看看成衣吧,都是鬼阴都时兴的款式。”一衣铺老板娘正站在街上招客,似是见陆渊气宇不凡,是个有钱的主,极有眼力见得凑上去。
她手上正搭着一袭菖蒲紫锦缎流光裙,纱织披帛上的流彩如旖旎叫人挪不开眼。
老板娘抓过清殊的手腕,将裙搁在她身上比对,连连啧声赞道:“姑娘生得这般好看,配上我铺里的衣裳,当真是锦上添花啊。”
说起来,她自小就与同龄姑娘不同,除了素袍就没穿过其他样式的衣裳。
清殊瞳孔里映衬着裙子的光辉,片刻后便敛了神。
正打算开口婉拒,却听到陆渊轻描淡写:“买。”
那老板娘喜笑颜开:“公子可真疼夫人啊,我这就去包上。”
“不用包了,直接换上。”
陆渊察觉到清殊疑惑的目光,这才低头侧向她耳畔,略带笑意,悄声道:“你穿这么寒酸怎么配得上我?”
他说罢,将清殊往铺子方向推了推。
清殊轻叹了口气,被老板娘笑眯眯得拉进了铺子,陆渊后一步也跟了上去结账。不出半炷香,清殊极不习惯得边扯齐裙角边走出来。
她腰身本就盈盈一握,被流光裙一衬,更显柔媚,低垂着头,脖颈白嫩细腻,浓黑睫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来回扑扇,眉眼清冽,含着不假雕饰的纯然之美。
抬睫,正巧撞上陆渊似笑非笑的目光。
老板娘视线在二人之间极快得流转了一下,抹甜了嘴:“公子,瞧你家夫人穿这裙可好看?”
陆渊眼中闪过一慌,视线从清殊身上转开,没答话,假意咳了咳:“走吧。”
清殊向老板娘道了声谢,跟着陆渊走出了铺子:“我们现在去哪?”
陆渊从铺子出来步子就迈得很大,清殊不便得提着裙子,偶尔快步才勉强与他并肩。
“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陆渊发号施令一般。
清殊真有点跟不上了,蓦然皱眉,停住了脚步:“陆渊,你就不能走慢一些吗?”
这语气直感是怒,细听却有娇意。
陆渊背影微微一松,似是叹了口气,转过头看清殊,面色不耐:“知道了,我走慢点。”
望着他泛着红晕的脸,她愣一会,憋着笑。
这神害羞了。
两人来到一家打着“镜花”帆旗的酒馆,点了一些小菜。
上菜期间,旁桌来了两个带着高黑帽,身着印“工”黑袍的鬼,这二人应是在五殿里当差的。
“近来差事少了,喝酒也痛快啊。”胖鬼仰头喝了一口,满足得哈了口气。
瘦鬼应和道:“这得多亏了仙灵界那武神啊。”
“说的是,那武神敢打瞎舒青殿下一只眼,帮我们鬼阴都收收鬼魂算是便宜他了。”
清殊夹面的手停滞,抬头觑了陆渊一眼,低头抿紧了唇,死嘴别笑,憋住了。
她先前还觉怪异,仙灵界武神不好好守界,怎会到黎安州来做收鬼这苦累差事,原是被罚了。想来鬼阴都不是对仙灵界不满,而是单对陆渊不满。
陆渊面色冰冷,额头三道黑线。
却听那边又传来话语。
“还是舒青殿下威风啊,听说那武神亲自下跪同舒青殿下道歉赔罪。”瘦鬼道。
“那武神被传得威风,没想到如此微卑。”这句话说完,两鬼都咯咯得笑。
清殊嘴里含着面,不经意又看陆渊一眼,对面人一脸忍无可忍,他一直没吭声,直到忽然察觉到清殊的眼神。
陆渊扯了扯唇角:“吃你的面。”
半晌,他又补一句:“都是些谩辞哗语。”
清殊给面子,点点头。暗忖:伤了那舒青殿下应是事实,但依陆渊傲然的性子,下跪道歉应是谬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