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海从刺史府出来,双腿仿佛被沉重的铅块所缚,每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他的手紧紧攥着蔡襄赏的五两银子,那银子在他掌心仿佛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不仅烫得他手掌生疼,更烫得他满心焦虑,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心里乱爬。
“这可咋办呐!”夏德海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
他本以为,那句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小人夏得海”,换来的不过是几两赏银,顺带在刺史和同僚面前露露脸,往后在衙门里也能挺直腰杆走路。
可谁能想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自己揽上了给南海水府送文书这要命的差事。
夏德海边走边想,脑海里如同放映恐怖电影一般,不断浮现出各种关于水府的恐怖传说。
什么水鬼张牙舞爪地索命,鲛人露出狰狞的獠牙吃人,还有那深不见底、错综复杂的水府迷宫,一旦进去就如同陷入无尽的深渊,再也别想出来。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如纸,脚步也愈发踉跄。
不知不觉间,夏德海回到了家。
妻子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一抬头,瞧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手里的衣服瞬间掉落在地。
“当家的,你这是咋啦?”
妻子满脸关切,急忙扔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来。
夏德海一屁股重重地坐在门槛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妻子。
妻子听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霜,眼眶也迅速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可如何是好?那南海水府,岂是咱凡人能去的地方?你这一去,怕是……”
说着,妻子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夏德海看着妻子,心里一阵发酸,如同被一把锐利的箭射中。
他强装镇定,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娘子,莫要哭。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我福大命大,能平安回来呢。”
话虽如此,可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没底得很,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抖。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仿佛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们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儿,夏德海缓缓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横竖都是一死,与其担惊受怕,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说着,他紧紧攥着那五两银子,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出门买酒去了。
夏德海来到平日里常去的小酒馆,酒馆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味。
他将银子“啪”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声音大得有些突兀:“店家,来几壶好酒,再上些下酒菜!”
酒馆里的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吸引,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夏德海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坐下,眼神有些空洞。
酒上来了,夏德海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入愁肠,却丝毫解不了他心头的忧愁。
他越喝越上头,嘴里开始嘟囔:“我夏德海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倒霉事儿……”
酒馆里的人听了,都大概明白了他的遭遇,纷纷摇头叹息,有人还上前好心劝他少喝点,可此刻的夏德海就像着了魔一般,哪里听得进去。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染上了一抹如血的晚霞。
夏德海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
他的脚步踉跄,仿佛踩在棉花上,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了海滩边。
海风呼呼地吹着,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大海沉重的叹息。
夏德海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
“这大海深处,就是那要命的水府啊……”
他喃喃自语,想着自己即将要踏入那未知而危险的地方,心里一阵发怵,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
夏德海心里一横,想着不如就跳进海里,一了百了。
可当他迈出脚,冰冷的海水瞬间浸湿鞋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求生的本能又让他犹豫了。
“就这么死了,太不值了……”
他又想起家中温柔善良的妻子,心中满是不舍。
最终,他一屁股坐在沙滩上,长叹一口气,心想海水涨来,任凭飘流而去,“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
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沙滩上,呼呼大睡起来,嘴里还不时嘟囔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此时,在海底的南海水府里,一片灯火通明。
水晶做的宫殿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珊瑚、珍珠装饰着每一处角落。
南海龙王端坐在龙椅上,那龙椅由珍贵的宝石镶嵌而成,散发着神秘的光辉。
周围虾兵蟹将整齐排列,一个个身姿挺拔,气氛庄重肃穆。
突然,一个水卒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禀报:“龙王陛下,海边发现一个凡人,怀中揣着一封文书,看样子是要送进水府的。”
南海龙王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凡人?还带着文书?将他带进来。”
水卒领命而去,不多时,夏德海被带到了水府。
他此刻还在醉梦中,嘴里嘟囔着,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知。
南海龙王看着这个衣衫不整、浑身酒气的凡人,心中充满了好奇。
他命虾兵用凉水将夏德海泼醒。
夏德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仿佛要裂开一般。
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当他看到周围奇形怪状的虾兵蟹将,还有那威严坐在龙椅上的南海龙王时,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声音颤抖得厉害:“龙……龙王陛下,小的夏德海,奉蔡襄刺史之命,前来送文书。”
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文书。
南海龙王接过文书,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今夜备文交换,你且先回去吧。”
夏德海听了,如获大赦,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他连忙磕头谢恩,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水府。
夏德海回到家时,天已经大亮。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他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只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去了水府,可又觉得像一场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发现文书还在,只是似乎变了模样。
他顾不上许多,急忙拿着文书,匆匆赶往刺史府。
来到刺史府,夏德海被带到蔡襄面前。
他恭恭敬敬地呈上文书,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蔡襄接过文书,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差役,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轻轻拆开文书,只见上面只有一个“醋”字。
蔡襄盯着这个字,陷入了沉思。
这“醋”字究竟有何深意?是龙王的暗示,还是另有玄机?
蔡襄百思不得其解,而夏德海也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水府之行,究竟会给洛阳桥的建造带来怎样的转机。
洛阳桥的重造工程,又将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