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不知来时路

　　这是一九九零年的北平七夕节，也是楚长安攻略苏朝盈的第七年。 
　　这一晚，楚长安一个人孤零零在灯会站了一夜，却看到食言的妻子和儿子被另一个男人牵在手里，其乐融融，像真正的一家三口。 
　　回家后，楚长安听到儿子苏念星用英语对着苏朝盈道：“妈妈，晚上七夕不和爸爸一起去灯会简直太棒了，你能让陆叔叔做我的爸爸吗？” 
　　苏朝盈巧笑嫣兮：“念星乖，妈妈答应你，你很快就有新爸爸了。” 
　　母子俩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谈论起没有他的未来。 
　　苏念星口中的陆叔叔就是楚家的养子，陆兴年。 
　　果然，第二天，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就到了楚长安的手里。 
　　“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小院留给你，离婚吧，好聚好散。” 
　　看着冷漠的苏朝盈，楚长安攥紧了拳头。 
　　“我不想离婚。” 
　　苏朝盈不耐烦地一挑黛眉：“存款全部留给你，这样满意了吗？” 
　　楚长安摇摇头，双眼发红。 
　　“朝盈，这么多年，你有一瞬间爱过我吗？” 
　　苏朝盈别开了头。 
　　“你本来就是兴年的替身而已，如果不是他离开了，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现在兴年既然回来了，你应该识趣一点。” 
　　楚长安怔怔看着面前的枕边人，一瞬间觉得她是这么陌生。 
　　陆兴年的父亲是为了救楚长安的父亲才在维和边境去世的，此后就楚家收养了无父无母的陆兴年。 
　　自从陆兴年来到楚家之后，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好东西都要给陆兴年，什么东西都要陆兴年先挑。 
　　只要陆兴年想要的楚长安绝对不能抢，否则就会被父母大加斥责。 
　　更是在楚长安身患胃癌的情况下，让他把千辛万苦拿到的外国语大学的名额拱手让给陆兴年。 
　　就是因为当时苏家的生意出了问题，濒临破产，陆兴年不愿意履行当年两家长辈的契约婚姻，去读书是最好的选择。 
　　父母逼迫着楚长安让出了自己的大学通知书，让楚长安替陆兴年娶了苏朝盈。 
　　那时候的楚长安绝望不已，站在天台上几度犹豫想跳下去。 
　　系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要求楚长安攻略苏朝盈，然后它就会让楚长安前往一个新的世界，重新开启崭新人生。 
　　楚长安别无他法，只能答应了系统的攻略要求。 
　　这些年楚长安将苏朝盈视为自己的责任，在她低谷时寸步不离地照顾她，鼓励她。 
　　在他的陪伴下，苏朝盈在力挽狂澜挽救了大厦将倾的苏家后，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 
　　娇生惯养地大小姐为他下了厨房，偷偷去国营商店给他置办新衣，约他一起去人民公园散步…… 
　　楚长安从苏朝盈身上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以为无论如何，苏朝盈都是爱着他的。 
　　直到那一晚七夕楚长安才明白，从头到尾，苏朝盈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他。 
　　楚长安喉头滚动，压抑住胸口窒息般的难过。 
　　“知道了。” 
　　“我……会签的。” 
　　苏朝盈放缓了脸色，想到楚长安这些年对她的好渗透进生活的点滴，一个大男人连她生理期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补了一句。 
　　“以后我会带念星去多看你的。” 
　　“不过，尽量还是不要打扰我和兴年的生活比较好。” 
　　苏朝盈带着协议转身就走，留下楚长安在房间里。 
　　楚长安捂住胸口，只感觉无数钢针刺穿骨血，留下撕心裂肺般的万念俱灰。 
　　不是七个小时，不是七天…… 
　　是漫长的、占据彼此人生四分之一那么长的七年。 
　　门外传来儿子兴高采烈说英语的声音。 
　　苏朝盈是留洋回来的大小姐，连儿子都耳濡目染说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在九零年代的华国非常罕见。 
　　“我最喜欢兴年叔叔了，他可厉害了，还会说法国话！” 
　　“兴年叔叔还会带我去游乐园玩鬼屋，爸爸胆子太小了，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真没用！” 
　　“兴年叔叔还会给人当翻译呢，不像爸爸，一点本事都没有，每天都只会在那里写写画画。” 
　　“妈妈妈妈，这是不是就叫吃软饭？” 
　　苏朝盈笑道：“人小鬼大，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苏念星做了个鬼脸：“外婆教我的。” 
　　楚长安痛苦地靠在墙上，眼泪终于慢慢滚了下来。 
　　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啊。 
　　苏朝盈和苏念星根本不在乎他曾经是单枪匹马杀出重围考上外语大学的高材生，所以他的英语好过绝大多数人。 
　　苏念星也不记得他小时候不小心看了鬼故事做了一晚上噩梦，是楚长安硬生生熬了一夜，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苏念星觉得楚长安一直是靠着苏家的财力在吃软饭，却不知道他一直在跟出版社供稿，以苏念星为蓝本创作儿童故事，稿费赚的盆满钵满。 
　　楚长安一直在等着苏念星自己意识到绘本里的故事是与他们父子有关，那会是一个引而不发的惊喜。 
　　可是苏念星不在乎他这个父亲。 
　　所以，苏念星从未发现一个父亲小心翼翼的爱。 
　　他费尽心机的这些年，敌不过陆兴年带他去一次游乐园、吃一次快餐。 
　　楚长安踉跄推开卧室门，发现苏朝盈已经在迫不及待收拾行李了。 
　　他送给苏朝盈的海市手表和羊毛衫被随意丢在地上，阳光下，这些东西站上的灰尘清晰到分毫毕现，刺痛了楚长安的心。 
　　楚长安怔怔站着。 
　　“系统。” 
　　他声音泣血，在内心呼喊着消失五年的系统。 
　　“我申请，永远脱离这个世界。” 
　　在二人婚后早已提示攻略完成、已经沉寂了五年的系统突然活了过来。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响起。 
　　“检测到宿主任务已经彻底完成，同意宿主请求，十五天后，宿主将彻底脱离该世界，前往新世界。” 
　　“请宿主，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