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笔记

安远平书记要调出雁鸣市，到省人大任副主任的舆论已成为这座城市家喻户晓的传闻，而我这个雁鸣市的市长要接任市委书记，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公开的秘密了。这是一种正常的思维轨迹。市委书记调离，市长当然填补留下的空缺。况且，省委领导已经送了我定心丸，许诺我接任书记要职。
　　　然，政界的事怪就怪在这里，愈是公开透明了的可能，愈是不可能的，愈是圈外人士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儿，愈是钉不了钉的。这种事，只有圈子中的核心人物才懂得它的原理和奥秘。
　　　大约是在这种舆论流传过一个寒暑和春秋之后，一纸有权威的信息，随着一个明朗的天气飞来了，它告诉雁鸣市的领导们，根据工作需要，经省委常委会研究，俞阳同志到Q省Q市人民政府任副市长、代市长。同时免去俞阳同志的雁鸣市人民政府市长职务……当然，要真正坐上Q市人民政府市长的位置，还得等到Q市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之后，不过，那只是一个过场。
　　　也只有见到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有来头的条文，这种事才叫板上钉钉。在此之前，依然流传着关于我晋升任职的各种版本，诸多热心的业余组织部长为我安排了五光十色的要职。当我即将赴Q市任职的信息飞翔出去之时，这类马路消息就随之偃旗息鼓了。
　　　同样是市长，同样是一个级别， 一个是在Q省中心的省会Q市，一个是在Q省北部边陲的雁鸣，份量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尽管我没有荣任雁鸣市委书记，但是，能坐上省会的市长交椅，也确实够同仁们刮目相看的。
　　　Q市下辖4市（县）4区，论地盘和人口，它并不比我眼下所在的雁鸣市大，但是Q市的经济实力却相当7个半雁鸣市。用老百姓的话说，Q市有钱。眼下，它的综合实力排在全国百强市中的第20名。
　　　Q市所辖的4市（县）是福市、吉市、平市、和县。这4个市县都很活跃，又很有办法，用现在的话说，都不是等闲之辈。而是那类敢想、敢说、敢干的主。
　　　是80年代初，Q省就流传起老百姓们自编的一首民谣：
　　　
　　　福县（那时它们都是县，尚未改市）靠诈骗，吉县靠胡干，平县靠席宴，和县靠借贷。
　　　
　　　当然，对老百姓编的这类民谣，做官的不能苟同。因这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人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然不晓得做官者的难处，看到的多是他们风光的一面。自然，他们的见地虽然道出几多问题，却不乏偏见与浅薄。实质上，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或称之谓市场经济中的第一桶金，经营者们多是靠这种不规范的弄法，九死一生杀出来的。是初级阶段嘛，能要求一个小学生去懂得大学生方能理解的规矩吗？这几个Q市的卫星县，倒是懂得国情、省情，懂得抓机遇，就像赶一种管理无序的公交汽车，倘若赶不上这一趟车，下一趟车还真说不清啥时间来哩，甚至就没了下一趟，或者下一趟车改线路啦，你再等也是傻等。这就叫实情，或称之谓实践。它是国情、省情、市情、县情的综合体，很深奥莫测的。许多大学问家不见得能掌握这门专业技术。不过，Q市的福县、吉县、平县、和县懂这门专业，他们都赶上了那趟早班公交车，应该称谓抓住了机遇。没几年，福县、吉县、平县就先后拆县设市啦！仅剩下了和县。和县底子太差，早先属国家级贫困县，有些硬指标与县改市的要求距离太远，没得改成。经过一段时间奋斗，前几年已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基本上具备了改市的要求，谁知这时候上边对这事抓的严了，难度大了，原则上不再批复这种县改市的报告了。也怨和县运气不佳，赶上机会时条件不具备，待条件具备了，下班车却停运啦！不过，据说和县人并不灰心，他们的根据是上边说原则上不再批办县改市了，并不是绝对地不批不办。再说，即使现在真得不批不办，以后总会有机会的，情况总是在变化嘛，所以他们还在跑这事。不过，和县虽然还叫县，综合实力较先前强多了。特别是经济实力，更重要的是4个市县的精神风貌与观念意识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老百姓都看出了， 他们是在与时俱进，在改变着早先的谬误和做法。许是这种缘故，如今的Q市又流传起老百姓新编的民谣：
　　　
　　　福市靠巧干，吉市靠经验，平市靠游玩，和县靠科研。
　　　
　　　眼下，福市、吉市都跻身于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县（市）了，平市与和县的实力在Q省也已名列前茅。之所以有如此的发展，当然是这地方的当家人懂经济、水平高。想一想，我到这地方执政，领导这么多有本事的人物，倘若自己不行，岂能令人服气。想到这些，不觉得就有一种压力浮上心头。再说，Q市是省会，位居Q省要津，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在这地方做市长，就是在众多上司的眼皮下表演。表演的好，领导看得见，表演的不好，领导也看得清。不像先前天高皇帝远的雁鸣市……
　　　想到这些，又涌动出一种忧虑。不过，我还是自己解脱了自己，既然想进步，想晋升，就不该前怕狼后怕虎的。我掂量一下自己，我还算年轻，还有时间，我要迎难而上。世上哪里有没有阴影的光明？哪里有没有风险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