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驱虎吞狼
小沛城中,关羽府邸。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静谧中透着几分凝重。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侍从匆匆入厅禀报:“将军,有吕布手下秦宜禄将军的两个暗卫求见,称有机密军情呈上。”
关羽浓眉一蹙,军情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当即命人引二人前来。
不多时,二人步入厅中。走在前方的那位,身形瘦削偏矮,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轻柔地裹身。头上束发玉冠稳稳固定着墨发,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为这端庄模样添了几分随性洒脱。再瞧那面容,精致如画,眉若远黛,唇色不点而朱,娇艳欲滴。纵使一身男装打扮,却难掩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观之可亲,可细细瞧去,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紧跟其后的高挑之人,身形清瘦。一袭藏青色劲装紧裹身躯,窄袖利落束腕,行动间毫无拖沓之感,外披一件黑色短披风,随着沉稳的步伐轻轻飘动,仿若随时能乘风而去,奔赴沙场。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眸,目光坚定而有神,似能穿透迷雾,高挺的鼻梁彰显着主人的坚毅,薄唇微微抿着,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敢,整个人散发着英姿飒爽的男儿之气,让人见之忘俗,此刻,同样也是满面愁容。
关羽目光如炬,凝视二人,心中暗自思忖。刹那间,那日西山围猎的场景在脑海浮现,他心中豁然明了:哪里是什么秦宜禄的暗卫,分明是秦宜禄的妻子杜汐梦和她的侍女。不过,关羽不动声色,毕竟不知她二人此番来意,何况又事关军机要务,需谨慎应对。
那白衣者莲步轻移,上前盈盈下拜,朱唇轻启:“将军,那日围猎,多谢将军搭救小儿,妾特来相谢。” 杜汐梦言辞恳切,不遮不掩,坦然表明身份。
关羽微微抬手,示意她二人起身:“杜夫人,客气了,岂敢劳烦夫人亲来致谢,秦将军在何处?” 说话间,他目光温和,示意二人坐下慢慢叙话。
杜汐梦并未起身,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不瞒将军,秦宜禄他…… 他已经投靠了袁术。袁术许他锦衣玉食,还为他娶了汉室宗女。如今,他只派人送来一封休书,将我母子狠心抛弃。吕布那贼子更是居心叵测,几次遣人前来探视,我一个弱女子,出身寒微,无依无靠,实在惶恐不安。闻听刘使君素有仁德之风,爱民如子,而妾又曾蒙将军搭救,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万不得已,只能向将军求救,望将军怜悯。妾愿来日为奴为婢,任凭将军驱使。” 言罢,她伏地恸哭,双肩微微颤抖,那楚楚可怜之态,任谁见了都难免心生怜悯。
李容尘见状,也跟着跪伏于地。说实话,她心底着实有些惧怕这位关将军。虽说仅有一面之缘,可每次目光触及对方,心中便没来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那种感受并非熟悉,而是一种深深的敬畏,甚至带着几分莫可名状的不寒而栗。在她看来,眼前这位将军如一座冷峻冰山,唯有将自己化作柔弱之态,或许才能稍稍触动他。
关羽面露不忍,温声道:“杜夫人请起,夫人所言,关某甚为同情,只是此毕竟是夫人的家事,关某恐难以多加干涉。”
杜汐梦泪如雨下,却倔强地摇头:“将军此言差矣。吕布那厮,昔日如丧家之犬,幸得刘使君收留,孰料他恩将仇报,反客为主,霸占徐州。刘使君与将军皆是当世盖世英杰,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那厮横行霸道,而无动于衷?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刘使君铲除这等贼子,既能安定天下,又可解我一介妇人之困,报使君被夺城之仇,将军怎能说这只是我家事?”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眼中泪光闪烁,却透着不屈。
关羽目光再次扫向拜服在地的二人,不经意间抬眸,正撞上杜汐梦的一双泪目。那眼眸仿若一泓秋水,柔弱娇美,眼眶中蓄满晶莹泪花,委屈与哀伤满溢,可刚刚那番言辞又尽显刚强,对比之下,让人不禁有些汗颜。关羽心中暗忖,此事事关重大,眼前这两人虽言辞恳切,可毕竟是吕布手下家眷,不得不防,务必谨慎行事。
杜汐梦聪慧过人,瞧出关羽心中犹豫,再次拜伏,言辞愈发急切:“妾如今不敢为难使君,妾身与小儿入下邳之后,必竭尽全力为使君传递城中军情,望使君能广纳天下豪杰之士,共伐吕布,早日将此贼铲除。届时,我母子困境方可解除。”
关羽沉吟片刻,终是开口:“杜夫人请先起身,容我与主公商议一番,再作定夺。”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关羽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知刘备。
刘备听完,怒拍桌案,长叹一声:“吕布这厮,欺人太甚!先前掠我家眷,如今又霸占人妻,与禽兽何异?只是他有万夫不当之勇,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孙乾手抚须然,微微思索后道:“吕布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多行不义必自毙。若想将其擒拿,倒也并非难事,正如那妇人所言,使君只需与曹公结盟,合力共伐吕布。”
刘备眼睛一亮,点头称是:“先生之言有理,我这就修书一封,向孟德言明利害。”
关羽抱拳,沉声道:“主公,那杜氏承诺会于下邳城中传递军报,于兄长大业有所助益。若擒吕布,还需保全她母子安全才是。”
刘备心中感念前番秦宜禄保全其家眷之事,而今虽与其妻分离,其子尚在,稚子无辜,需全杜氏所求,他目光投向孙乾,似在寻求主意。
孙乾略一思索,开口道:“杜夫人之事,倒也不难解决。只需向曹公言明,城破之后,求曹公赐这位杜夫人给……” 刚想说 “赐给主公”,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糜竺,想到其妹乃是使君夫人,便话锋一转,“赐给关将军为妻,方可解杜夫人之危。”
关羽闻言,浓眉紧皱,面露不悦:“这如何使得?关某绝不能趁人之危,行此不义之事。” 语气中满是鄙夷,仿若受到莫大侮辱。
孙乾微微一笑,耐心解释:“权当此为权宜之计罢了,将军人品高洁,我等岂能不知。只是使君已有二位夫人,再求取他人,恐惹人非议。不如将军代为求娶,让曹公攻城时莫要误伤杜氏母子。既救了杜氏,待事了放其归去便可,又怎会毁将军一世威名?”
关羽剑眉紧蹙,满心疑惑:“若为此事,为何不直接与曹公言明,何苦非要行求娶一事?”
孙乾神色一正,语重心长道:“将军难道忍心见此女刚出虎穴,又入龙潭?听这女子所言,想必吕布那厮对她觊觎已久,若是城破之时被曹公所救,未必不会赏与其他人。若不尽早言明其归属,迟则恐生变故,请将军三思。”
关羽负手踱步于庭院,心绪如麻。他一生重义,视声名如生命,怎可轻易行此趁人之危之事?即便旁人说是权宜之计,但若传扬出去,必损自己声名。可一想到杜汐梦主仆那日在西山围猎时矫健飒爽的身姿,再对比今日这般形容消瘦、楚楚可怜模样,心中不禁长叹:这乱世之中,女子生存太过艰难,自己又岂能因一己虚名,眼睁睁看着她二人受辱?
良久,关羽回至府中,将与玄德等人商议与曹操结盟之事告知杜汐梦二人,又温言劝慰:“二位且放宽心,不日定可擒拿吕布。” 对于孙乾所言向曹公求娶的权宜之计,他因怕杜氏误会,只字未提,只说定会设法搭救她们一家。
杜汐梦感激涕零,起身盈盈下拜:“既如此,多谢将军。妾之随侍李容尘,跟随妾多年,今下邳军情皆由她传递,将军有事尽可派人前往城西醉霄肆。”
二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告辞离去。
行至路上,李容尘满心疑惑,忍不住问道:“汐梦,如今刘使君虽答应讨伐吕布,可眼下吕布还在催促你早日动身去下邳,方才为何不直接向关将军言明,求刘使君收留我等?”
杜汐梦目光远眺,神色凝重:“吕布如今势力强于刘使君,关将军尚对你我心存疑虑吗?当下乱世,彼此猜忌在所难免。关将军与刘使君有兄弟之情,怎会轻易放心让吕布手下家眷靠近其兄?况且你我皆有武艺在身,他难免怀疑我是吕布派来的细作。今日若不以下邳军情作为交换,他怎会让其兄为我母子冒险,得罪吕布?再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如今只求能保朗儿性命足矣!”
李容尘面露忧色,急道:“话虽如此,可也不能白白送死呀!你刚才还说让我留在小沛传递军情,我怎可让你只身犯险?”
杜汐梦微微摇头,神色坚定:“容尘且放心,吕布虽有不轨之心,想必不会伤及朗儿,不过是用朗儿牵制我,逼我就范。我先佯装称病,虚与委蛇,能拖一时是一时。如今这乱世,即便在刘使君处,也未必安全。何况我还有武艺傍身,你不必担心,眼下唯有将吕布彻底铲除,方能解我心头之忧。”
李容尘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依计行事。
日光渐斜,余晖洒在二人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